佛山钉子户遭乡亲围殴逼迁

jinn

我眼睁睁看着自家房子被拆，不敢靠近。房子前围了一圈村民，这些已经签约的村民看到我就像看到仇人似的，我只能无奈地远远看着。

——位遭遇强迁的钉子户

夜幕降临，佛山禅城南村，被拆的废墟上，旧村改造指挥中心的板房里却灯火通明，16围餐桌坐满数百已签约的村民；一墙之外，15家被强拆的钉子户待在唯一尚未被强拆的钉子户罗建华的家门口，环视断壁残垣商量来日的对策。

本是乡里乡亲，一份拆迁协议却让他们分成对立的两派，一边酒肉笑声，一边黑灯瞎火。而在前天，这种对立表现得格外激烈：钉子户甚至被逼迁的乡亲们围殴了一番。

村里面临2000万元违约金

佛山禅城区永新村委会南村经济社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。12月20日上午10时许，一台钩机在一片瓦砾之间咣咣咣地响个不停，悬挂着国旗的二层小楼房千疮百孔，随后轰然倒下，尘土飞扬。

一名男子爬上门前的电线杆，“咔”的一声，电线落地。剪电线刚落幕，一场打斗却悄然拉开序幕。和梁汝成一样的钉子户程耀基，突然和一群人扭打在一起，程单枪匹马，对方人多势众，他终因寡不敌众且战且退，多次跌倒在瓦砾中。人群中，有人拿了木棒，还有人拿着一根带尖的铁棒……

程耀基的妻子陈丽明，以及梁汝成罗建华夫妇见状，立即手持竹棒赶了过去，但很快被众人制服，梁的眼镜也被打落。陈丽明号啕大哭。他们自称是村里的留守户，别人却称之为钉子户，此时结成了利益联盟企图与众人对抗。

不过在强大的人群面前，他们败下阵来，男人默不作声，女人哭喊着跪地向天求助。“他们强拆我们的房子，还打我老公！”陈丽明哭喊着说。此时，程耀基被追赶了10多米，他浑身灰土，头部面部背部多处遭到了拳打，蹲在地上拨打120求助。

打人者不是别人，而是同村的其他村民。而引发斗殴的导火索是因为逾期拆迁村里将面临2000万元违约金，村民将怨气撒向梁汝成等16个钉子户。

抵抗强拆钉子户报警喊救命

昨天，拆迁仍在进行。

早上9点许，钩机刺耳的“嗒嗒嗒”声又响起，钉子户罗建华警觉地感觉到，强拆又开始了。她把一瓶煤气罐扛上天台，让丈夫在楼下看着。从天台上看过去，还好，钩机是在挖二三十米开外的两间平房，房子屋主不在，钩机在上百名村民的围观下，迅速地在墙体上砸开一个洞、两个洞。

10时许，钩机的声音停下来，平房只剩下两三米高的残破外墙。钩机寻找下一个目标，这时候，忽然听到一个村民喊：“去拆那间”，随即，钩机方向调整，直直地指着罗建华的房子。罗建华倒吸一口气，因为害怕半夜有人强拆，她一宿没睡，她知道钩机肯定还会来。

10时10分，钩机径直开过来。两三名不明身份人员冲进房子里，三两分钟后，罗建华看到，自己的丈夫被人架出来甩在门外，有人发现罗在天台上，马上又冲上来。一阵忙乱的声音后，几个不明身份人士欲冲进天台，罗建华左手已经打开了煤气罐旋钮，右手举起打火机，打火。“她有煤气罐”，几个人一看，马上转身下楼。围观的村民一听，一些人开始往后退，谩骂声不断。钩机重新发动，罗建华慌乱地往下看，发现钩机开始砸门口仅剩的几平方米平整的水泥地。

10时25分，罗建华报警，喊救命。

10时35分许，警车开到，钩机停止作业。协商过后，钩机调整方向，往南村新区路口的房子驶过去。罗建华几乎瘫倒在地，她在天台观望了十分钟，才敢下楼，煤气瓶先留在上边。

特警赴现场强拆暂停

昨天上午，钉子户陈丽明等几个人早早去了市领导接访现场等候。上访的结果是，领导称会调查此事。上午11时，陈丽明等人走出市政府，突然接到电话，“你阿叔的房子被钩了，你快回来。”陈丽明马上往南村赶，她家的房子就挨着旁边，“前一天下午回去，平房只剩下几片瓦，剩下这栋是老爸老妈几十年存钱起的！”火急火燎到现场后发现，钩机转向了，没有钩自己房子，陈丽明长舒一口气。

不过，其他未签约居民的房子没有幸免，根据陈丽明等人统计，16家钉子户的房子已经有15栋楼被强拆，钩机还是一直没有停息。“我眼睁睁看着拆房子，不敢靠近”，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阿姨说，自家房子前围了一圈的村民，这些已经签约的村民看到她就像看到仇人似的，自己只能无奈地远远看着。

下午两点钟，南村新区路口被拉起警戒线，一辆警车停靠在十米开外，几名警察不动声色地站在旁边。警戒线里面，一辆黄色的钩车轰隆隆开过来，开始凿一栋五层高的白色瓷砖房，远处有村民站立。记者试图进入被一名工作人员阻止。

下午4时30分许，数十特警赶到。钉子户得到的消息是，有关部门已经勒令暂停强拆，断水断电的这一夜，罗建华将会平安度过。

旧村改造的指挥中心板房里，村里摆起了16围的餐桌，已经签约的村民正集体聚餐；今天晚上，已签约的村民接到通知在禅城一家酒店仍有饭吃。

律师说法

村集体内部表决无权处置村民私产

佛山市政协委员徐玉发律师认为，村集体内部的表决行为，仅限于对集体所有产权的处分。村民在依法取得的宅基地上建起的房产建筑等，是受《宪法》和《物权法》等保护的个人合法财产，不能以多数人表决通过为由被任意剥夺。正因如此，村集体以表决方式通过的涉及村民个人财产处置方面的决议等，对相关村民个人并不具有法律约束力。

他介绍说，在目前类似的合作开发项目中，一般都要求开发商与每户村民都签订拆迁补偿协议。“只要有一户通不过，你就不能开工。这也是项目本应预见的风险！”

村集体权力界限不清是问题所在

佛山本地一位三农研究者认为，南村在改造过程中所出现的问题，源于村集体的权力界限不清。正因如此，才导致在合作开发过程中受制于某些自我绑架式条款。比如负责拆迁、报批等，由此引发的法律争议、违约责任等，直接加剧了各方矛盾，并难以调和。

决裂之路8次投票 村民从同盟到决裂

从2008年开始，禅城永新村委会南村经济社的旧村改造被提上了议事日程，每每重大决策经济社均召集全体村民通过投票的方式表决，每次均以大多数村民的同意通过了各种议项。至村民互殴冲突的12月17日止先后8次集体表决，不过每次表决都有些微的变化。

2008年4月26日 第一次投票98%高票通过南村旧村改造

2008年初，在街道的牵线下佛山万科置业有限公司有意开发南村地块。开发，还是不开发，首次摆在了685名村民的面前。在经济社的牵头下，村民选择了最原始、最公平的方式：表决投票。

2008年4月26日，村民表决大会举行，675人到场，当场收到有效票数673张，经过唱票、计票和监票等环节，有659人选择同意，6人弃权、8人不同意。表决结果是92%的村民同意开发。

开发的大幕拉开以后，村民第二次投票表决将南村集体土地转为国有土地，这次以666张赞同票通过。

2008年7月15日 第二次投票204户同意合同内容5户弃权

昨天上午，南村村民梁某回忆称，2008年7月初经济社将与万科公司的合同内容下发每家每户，“要求对合同的内容提出意见，不过很多村民都同意了。”

7月15日在永新村委会三楼，有204户签名同意与万科公司所修订的合同内容，5户弃权。弃权户及部分村民反映，合同内容过长看不懂。

当年7月18日，佛山市一家大酒楼，70围700多名的南村村民大聚餐欢快举行，在区、街道有关领导的见证下，南村经济社与万科公司正式签订了《房地产项目合作开发合同》。

2011年3月25日 第三次投票村民投票决定起诉钉子户

在合同中约定，南村将项目地块通过正当法律程序挂牌交易，万科公司参加竞买，获得项目开发权并签订《成交确认书》。在合同的补充协议二中约定，万科公司在《成交确认书》签订后半年内未能交出房屋钥匙且达到拆除条件的，每延迟一个月万科扣除200万元作为补偿金。

2011年2月底，合同约定的期限已至，但仍有16户村民不满赔偿拒绝签订拆迁合同面临违约赔偿危险。这一次，村民第七次通过集体投票的方式“通过法律途径来维护全体村民和集体利益”。3月25日，经济社发出223张选票(以户为投票单位)，最终184户同意，36户反对。虽然最终通过了这个议项，但反对的票数大大增加。

今年4月15日，南村经济社将16户起诉至禅城区法院，请求判决被起诉人将其名下房屋腾空并交由起诉人拆迁改造，同时判令16户村民支付逾期交地损失484万多元。不过，经过禅城法院、佛山中院的两次裁定，均以“不属于受理范围”而不予受理。

2011年12月17日 第八次投票要16家钉子户承担2000万赔偿

法院的不受理，也让16户钉子户更加坚定了“赔偿不合理、拒绝签协议”的决心，而这一拖就拖到了今年底。2011年，南村经济社村民分红即将临近。但由于钉子户的“不配合”，分红还可能面临万科的扣罚。

12月17日下午，数百村民将表决会开到了拆迁现场，对16个钉子户做最后的通牒。545名村民再次签字同意“全部经济损失由这16户村民承担”的表决。根据合同计算，这一损失将达到2000万元，平均到每个村民身上将有3万元。